【夏麦夏】《雕刻》（下）
OOC警告！
09
麦考夫推门而入的时候，夏洛克正安安静静坐在病床上闭目养神。
特制的餐具被整整齐齐摆在一旁的桌子上，里面已经空了。
夏洛克没有因为门响的声音睁开眼睛，麦考夫也没继续朝里走。即使没有记忆的佐证，他仍旧本能似的感受到了惊讶的情绪，看来他的弟弟并不一贯是个安分守己的角色，当然这从之前的种种也可以了解一二。
麦考夫默默消化着惊讶的情绪，这情绪来得绵长，看来他这位弟弟在过去不仅不安分守己，还不爱吃饭，更加不会为了方便工作人员而如此体贴。
或许是麦考夫站定的时间太久了，完全不符合任何一位工作人员的习惯，夏洛克终于睁开了眼睛。
麦考夫看到那双淡蓝色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了几种复杂的情绪，而后，夏洛克主动开口打了招呼：“抱歉，我这里的家具都是固定的，没有可供你坐的椅子，可能设计者没有考虑到我会有访客上门吧。”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干涩，语气却是十分平和。
麦考夫突然对他这个总是惹祸的弟弟多了一丝兴趣，他抬起脚向前走去，本来他是打算在病房门口度过五分钟短暂的探视时光后就把剩余时间消磨在路上的。
而就在麦考夫抬脚的瞬间，夏洛克的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只好失礼了。”麦考夫说完便稳稳地坐在了床上。
夏洛克把几乎形成本能的嘲讽话语硬生生咽下去后就陷入了生平第一次无话可说的窘境，他不时用余光偷瞥麦考夫，希望麦考夫能出声打破沉默，可麦考夫却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房间里乏善可陈的摆设，仿佛这是什么顶级艺术一般。
而一直偷瞥麦考夫的夏洛克突然注意到，麦考夫的领带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痕迹。
夏洛克的眼神一震，思维宫殿立刻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把几个相似的场景放在一起循环播放起来——
“夏洛克，从我的沙发上起来，顺便放过我的领带。”麦考夫站在镜子前，一边扣着袖口的扣子，一边从镜子里看向半躺在沙发上的夏洛克。
夏洛克用手指漫不经心地卷着领带，朝镜子里的麦考夫看去：“需要我为你打个温莎结吗？亲爱的哥哥。”
麦考夫朝他走过来，一把夺回自己的领带，一边自己打领结一边嘲弄道：“这么喜欢红丝带，你是小女孩儿吗？”
夏洛克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没有跳脚和回嘴的意思，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夏洛克其实已经习惯了偶尔处于下风，至于偶尔的定义，反正是偶尔。
夏洛克舒服地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下角度，注视着麦考夫用手指抚平领带的褶皱，提起一旁静候多时的黑伞，出门去上班。
“你最好别……”麦考夫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人猛地抓着领带拉了下去。
“我说过，别命令我。”夏洛克紧紧盯着近在眼前的麦考夫。
“你先放手。”麦考夫不自在地错开视线，半弯着腰的姿势让他有些窘迫。
“不。”夏洛克不仅不肯松开自己紧紧抓着麦考夫领带的手，甚至还略微用力让两人的距离进一步缩短。
夏洛克看着麦考夫眨个不停的睫毛，心里产生了点获胜的满足，手不自觉地松了力道。“扣扣”的敲门声响起，麦考夫立刻抓住机会向后撤，夺回了自己领带的自由。
安西娅进来时麦考夫还在用手指抚平领带的褶皱，她头也不抬：“您预定的会议时间到了，Sir.”
——“你对我的领带有什么意见吗？”麦考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洛克恍惚了一瞬才意识到是记忆宫殿外的麦考夫在对他发问，一定是他盯着领带的时间太长了。
“没有，你的品味总是让人愉悦。”夏洛克几乎是面带微笑地说出这句话，不是那种皮笑肉不笑堆满褶子的微笑，而是眼角都跟着微微弯起的微笑。
麦考夫一瞬间有点惊悚，猜测也许是毒品腐蚀了夏洛克的脑子。
但夏洛克似乎对麦考夫的想法毫无所觉，继续补充道：“没有多余的花纹修饰，颜色明快却不轻浮，我很喜欢。”
麦考夫微微吐气，压下自己想立刻叫医生给夏洛克检查脑子的冲动，第一次认真打量起自己这个血脉相连的弟弟。
虽说血脉相连，两个人在长相上却并无多少相似之处。高颧骨和浅色的眼睛都给人一种不易亲近的疏离感，唯有头顶茂密卷曲的头发给他增添了几分柔软。尤其是他现在真的笑起来的样子，倒是让人一时想不起尖锐的刺猬，反而觉得心底也跟着柔软了一分。
麦考夫在心里微微叹气，觉得可以适当原谅夏洛克之前的胡闹。
夏洛克收起笑容，问道：“你还记得萨马拉城之约吗？”
麦考夫没有回答。
夏洛克继续说道：“我不喜欢那个故事，还改写了结局，苏门答腊之约。商人去了另外一个城市，于是安然无恙。”
麦考夫点评道：“听上去真是愤世嫉俗又多愁善感。”
“你可以直接说我幼稚，毕竟那是我五岁的事。”
麦考夫不置可否，似乎并不赞同年龄可以作为正当理由。
“其实我现在还是不喜欢那个故事。我一向如此。”
麦考夫微微挑眉：“你在暗示什么？”
夏洛克这次没有回答。
10
“麦克，你真应该收拾一下你的屋子，我真不敢想象你能把房间搞得这么乱。”
妈咪的声音在隔壁房间响起。
“天，我踩到了什么？”
麦考夫弯腰捡起地上最后一个被乱丢的试管。
“我说真的，我不是你的保姆，你应该学着自己收拾屋子了。”
麦考夫伸手抚平床单的褶皱。
“夏利比你做得好多了，至少我每次检查的时候都很整洁。”
麦考夫用手指试了一下桌面，没有灰尘。
“你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呢？”
麦考夫离开房间，在走廊上碰到了妈咪。
“麦克，刚才我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你这样真的不行，以后……”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收拾。”
麦考夫走进自己的房间，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被这无从下手的一片狼藉惊了一下。
“夏利就做得很好。”妈咪嘟囔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又渐渐远去。
“麦奇！”一颗头从房门的缝隙探出来。
麦考夫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麦奇，你干嘛要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占用你的时间呢？如果你每天早上不叠被子就可以多陪我玩五分钟了。”
看麦考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夏洛克跳进来，继续数着：“还有那些书，我算了，如果你看完就丢掉，一周下来就可以多给我讲一个故事了。”
麦考夫回过头看着夏洛克，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片“废墟”中灵活地蹦蹦跳跳的。
“如果你不捣乱，我就不必在这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培养感情了。”
“我，谁让你每次都不听我的。”
停顿了一下，他又低声说：“就算你这么说，我都习惯了……”
夏洛克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干脆自己跑出了房间。
11
夏洛克抓起围巾就风风火火地往外冲，约翰在他身后问道：“最近案子这么多的吗？我怎么都没看到报道？”
“3分。”夏洛克只来得及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冲出了221B。
约翰一边折报纸一边自言自语：“什么时候夏洛克连3分的案子都接了？而且这也太积极了。他不是一向不喜欢跑腿吗？怎么天天早出晚归的？”
自问了一会儿也没想出答案，约翰索性放弃，收拾东西准备上班。
而夏洛克已经赶在早高峰之前冲进了一家甜品店。
在空无一人的店中坐下，他不停地扯扯围巾摸摸袖子，甚至空手整理了一下发型，简直像是相亲市场上偶遇女神的大龄单身汉。
很快这位忐忑不安的大龄单身汉所等待的“女神”就来了，一身严谨的三件套，手上摇摆着一把黑伞，身后跟着专业派头十足的女秘书。
麦考夫一落座，夏洛克就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开始噼里啪啦语速飞快地点评起来：“这么愚蠢的罪犯你的人都抓不住吗？你到现在都不怀疑你挑选下属的眼光吗？我找到这个蠢货的时候，他还躺在家里蒙头大睡，而你要的U盘就大大咧咧放在床头柜上。这个案子简单得我都怀疑是不是另有隐情。不过那个一看就怯懦自私肥头大耳的罪犯用他的脸明晃晃告诉我，他就是个成不了大事的蠢货。”
等夏洛克几乎手舞足蹈的大段点评结束，侍者刚好端着新鲜出炉的巧克力熔岩蛋糕走过来，麦考夫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显然对今天的甜点品种和上菜速度都感到满意。
坐在对面的夏洛克悄悄呼出一口气，把自己面前晾了一会儿的芝士柠檬派切成大小合适的小块，他切得不快，落下最后一刀的时候正好是麦考夫享用完蛋糕抬起头来的时候。
麦考夫看了夏洛克一眼，夏洛克似乎没注意到，只是把自己切好的芝士柠檬派推过去，顺便把麦考夫的空盘收到自己面前，动作十分娴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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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懂了吗？蠢小孩儿，最重要的是速度，不能快也不能慢。”
眼底含着泪花的小男孩不服气地辩解：“我怎么知道你吃得快还是慢？我一直都有看着你调整速度，是你的错。”
“你只是看，而非观察。烫一点的食物用时自然会多，用餐时的交谈也会拉长用餐时间，温度和湿度也有影响。你得自己去搞定这些问题。”
“可是……”夏洛克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妈咪在叫麦考夫，显然刚才餐桌上的简单斥责还没完全达成这位母亲的教育目的。
麦考夫一边顺从地回应着一边严厉地看了一眼害得自己要去听说教的罪魁祸首。
“麦考夫，你怎么能让夏洛克帮你作弊？”
“妈咪，这算不上作弊。”
“当然算是作弊。吃甜点也是很重要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应得的部分。”
“是，妈咪。”
“你这样做会损害夏洛克对于诚实品质的培养，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妈咪你误会了，并不是我要求夏洛克这样做的。您知道的，他一向不喜欢甜食。”
妈咪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拿不定主意：“那你也应该制止他，而且你不能吃太多甜食，你的牙会疼的。”
“我明白了，我下次会制止他的。”
“好吧，你一定要教他，诚实是很重要的品质。”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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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考夫，别什么破事儿都找我。”
“既然你闲得发霉，不如为女王陛下分忧。”
“女王陛下不会为这样的虫子担忧的。”
麦考夫忍了两秒钟夏洛克的小提琴声，就放弃折磨自己了：“我会。”
夏洛克果然放下琴弦转过身来。
麦考夫面色轻松地补充：“毕竟我只是个官居末职的小公务员。”
夏洛克伸手拿过文件袋：“感谢你的头发吧，我是为它们着想。”
“哦，多谢。”
——“倒是有个聪明的家伙最近蹦跶得很欢。”麦考夫似乎漫不经心地开口。
“我听说了，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家伙。”夏洛克不屑的语气倒是有几分像抢不到糖的小孩子。
“我给他出了一道题，他比你解出来得快。”
“怎么可能？我只用了七分钟！他多久解出来的？”
“五分半，顺便一提，你是七分钟二十三秒。”
“运气好罢了。”夏洛克冷哼一声转过头去，下一秒又转回来：“你干嘛给那种家伙出题，你是工作太闲了吗？”
“只是难得碰到一个长着脑子的人。”麦考夫啜饮一口咖啡，注意力却在密切观察着对面的人的反应。
夏洛克从听到麦考夫提起那个人就绷紧了脊椎，在麦考夫提到出题的时候更是连肌肉都全部紧缩起来。不过奇怪的是，就在刚刚，他的身体突然奇异地放松了。
夏洛克的确放松下来了，因为他的记忆宫殿正在一刻不停地提醒着他半个月前在医院的发现——麦考夫领带上用手指压出的折痕。
即使夏洛克已经很久没拽过麦考夫的领带，即使麦考夫已经失去了关于夏洛克的全部记忆，麦考夫仍旧在无意识地用手指去抚平根本不存在的褶皱，以至于反而在领带上留下了压痕。
不管失去记忆与否，麦考夫都始终是麦考夫，而麦考夫所不记得了的那些过往也不会消失。
一丝不苟的麦考夫和乱七八糟的夏洛克，爱吃甜点的麦考夫和偷偷把甜点切好递给哥哥的夏洛克，懒得跑腿的麦考夫和满街乱窜的夏洛克……所有因为彼此的存在而打磨出的习惯和默契不会消失，即使被遗忘，“夏洛克”也不会消失。
他之前给麦考夫出的那些谜题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就像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小丑在班门弄斧，小丑面具下可以是夏洛克也可以是世界上的任何人，麦考夫只会觉得可笑和心烦。
而现在这个看上去比夏洛克还聪明的人也一样，无论这张智者面具下的人是谁，都和世界上的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区别只在于，他是夏洛克，而其他人都不是。
12
“夏洛克，你最近都在忙什么？”时隔一周，约翰终于逮住了一个看上去不打算出门的夏洛克。
“无聊的案子和甜得发腻的蛋糕。”
“既然无聊为什么还要接呢？我不是，只是不太符合你的风格。对了，你刚才说什么？蛋糕？”约翰停顿了一下，思考究竟是自己听错了还是夏洛克又在使用什么抽象的比喻。
只是他还没想出来个答案，门就被敲响了，是麦考夫。
约翰愣了一下，自从麦考夫失忆后他就失去了监视夏洛克日常生活的工作，加上麦考夫醒来那天晚上他其实也没见到人，算起来他已经很久都没见过麦考夫了，如今乍一看到竟然有点恍惚。
麦考夫没理会恍惚的约翰，自顾自进门坐在了夏洛克的对面，而夏洛克则是立刻起身进了厨房。
约翰以为夏洛克又要耍脾气，跟上去想劝两句，毕竟麦考夫现在是失忆状态，可能对夏洛克没有那么高的容忍度，再加上前几次麦考夫都没露面，如今主动上门说不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结果跟进来的约翰就看到夏洛克正在认真泡茶，约翰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昨天加班太累导致出现了幻觉，下一瞬夏洛克抬起头来：“愣着干嘛，端出去啊。”约翰确定了，这还是夏洛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夏洛克好像有些地方不对劲，难道夏洛克在茶里下毒了？
于是沉浸在思索里的约翰就成功地看到夏洛克打开冰箱从里面小心翼翼掏出来一块蓝莓蛋糕。直到回到客厅，约翰还有些怀疑，这真的不是什么整蛊游戏吗？比如蓝莓蛋糕的蓝莓实际是一颗眼球什么的。不怪他这样想啊，自从那个冰箱成为夏洛克存放奇怪人体器官的场所，约翰就再也没办法把它当做正经冰箱了。
可是直到整块蓝莓蛋糕都进了麦考夫的肚子，约翰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而夏洛克却一直是那个怪怪的夏洛克，最后，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奇怪的气氛，约翰主动提出出门买点东西。
而约翰走后，一直喋喋不休的夏洛克却安静下来了，他也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奇怪，可是这只能怪失而复得的感觉太好也太让人心慌。
最后他决定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比如拉拉小提琴。
他刚心不在焉地拉了两下，就听到麦考夫的轻笑：“不考虑来一曲《春之歌》吗？”
夏洛克刚要回嘴，却突然愣在了原地。
《春之歌》是福尔摩斯家的圣诞歌曲，也是夏洛克学会的第一首小提琴曲，而且这是麦考夫教他的。
夏洛克有些不敢置信地转过身去：“你，你……”嘴唇嗫喏了一下，却没能发出下一个音节。
麦考夫主动接上：“本来还想再欣赏一下你的乖巧的。”
夏洛克瞪大眼睛看着他，就像小时候一样，小时候的夏洛克眼睛里总是有朵泪花，然后突然朝着麦考夫扑了过来。
麦考夫早有预料，知道一定会招来夏洛克的反弹，但毕竟是他有错（失忆）在先，所以也没躲开。
只是麦考夫再如何预料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他被夏洛克反剪了胳膊，整个人被死死按在墙上。这样的情形多少让他有些不自在：“夏洛克，想要什么补偿可以谈，你先放开我。”
夏洛克把头凑到麦考夫的肩后，热气呼得麦考夫更有几分不自在，忍不住小幅度地挣扎了两下，结果反而被按得更紧，两人的距离也进一步被拉近。
麦考夫刚想说什么，就感觉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是一个吻，或者一滴泪。
麦考夫紧绷着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他抬起另一只手反手摸了摸夏洛克的头，结果突然被夏洛克一口咬在肩膀上。
“你是狗吗夏洛克？”
回答他的只有夏洛克闷闷的撒娇似的一声“哼”。
房门突然被推开，“我忘记带钱了，我都走到半路了结果突……”
约翰：“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
—完—
